English

大师荟萃,名家辈出——记1941-1945年8月的西南联大

1998-04-22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西南联大,是中国教育史上令人难忘的一页。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,北平国立北京大学、国立清华大学和天津私立南开大学合并,在长沙建临时大学。一学期后,学校迁昆明,始称国立联合大学。九年中,西南联大在极艰苦的条件下,弦歌不辍,为祖国培养了众多国内外知名学者,其精神可歌,其业绩可叹!1941-1945年8月的西南联大正是其教学科研成就最丰硕的时期。

西南联大从长沙临时大学时起,先后几次校分两地。1941年叙永分校撤消,全校作为一个整体才告安顿。以后虽然还曾有过日军窥伺滇西南,日军直驱入桂黔的紧急军事战况,但联大均以岿然不动的态度以应之,校内教学如常,有序不紊。

1941年-1945年8月,这是西南联大教学科研成就最为突出的时期。

西南联大集中了北大、清华、南开三所著名大学的著名教授。文科的教授,大多数都是中西兼通的学者。专长外国语言文学、哲学、政治学、经济学的名教授,无不具有深厚的国学基础以及对本国国情较深入的了解。擅长中国文史哲方面研究的名教授,有的将外国进行科学研究的方法和手段运用来处理中国传统的学科,已在一些领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。如陈寅恪对魏晋南北朝史和隋唐史的研究,冯友兰对中国哲学史的研究等。有的是新文学运动的重要人物如朱自清,他对中国现代文学以及中国古典文学陶渊明的研究,受到人们的尊重。联大几位中文系和历史系的教授,虽未曾出国留学,但其学术造诣很深。如罗常培不仅是中国音韵学专家,对国外研究中国学的状况也有相当深入的了解。在理工科方面,联大的几位年纪稍长的教授,称得上是中国近代若干基础学科和工程技术学科的开创者、奠基人,如饶毓泰、吴有训、叶企孙、黄子卿、孙云铸、袁复礼、吴大猷、施嘉炀、李辑祥、顾毓王秀等。而一些在抗日战争前后回国的年轻教授,如华罗庚、陈省身、王竹溪等,学术造诣较高,了解国外学术发展的情况,因而使联大的教学能接近国际水平。

早期西南联大的学生,原是北大、清华、南开的肄业生,学生素质较高。1938年后,由于报考联大的人数较多,且多属高分段学生,因而学生质量在全国范围内仍位列前茅。联大的学术水平高,又具有民主和宽松的环境。所以尽管战时交通十分困难,家庭经济情况困窘,都阻挡不住青年学生对联大的向往。有人宁可舍弃在其他大学的学历重新报考,成为联大的新生。联大每年都招收转学生,其中不少也是由于仰慕联大的学术水平而来。转学生为文、理、法商、工各科都带来不少人才,如国际知名学者邹谠、李政道,好几位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的院士(学部委员),朱光亚、萧健、李荫远、何炳林、杨起、张滂、高鼎三和龙驭球等都是转学生。

联大所以能培养出众多人才,与联大的教育思想、教学制度、学风和政治环境有密切关系。

1.联大充分继承和发扬了三校的学术民主精神,特别是兼容并包的精神。这对于文法科尤为重要。

联大汇集三校学者专家于一堂,由于联大充分发扬了学术民主,使联大成为勇于自由探讨学术的论坛,不同学术主张的专家均无向隅的寂寞。这不仅调动了教授任课的积极性,而且也使学生大开眼界,有利于培养思辨能力。如中文系开设的中国文学专著选读从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、《楚辞》,直到若干家唐诗共25种;有的专著有两位教授先后或同时讲授,风格各异。再如外文系开设有国别文学史和断代文学史11种;各种类型的诗歌、小说、戏剧、散文12种;作家和作品研究12种。当然,文法科学生视野开阔的培养,还由于有课余若干专题讲座或社团活动作为补充。

2.联大严格要求、重视实际的学风,集中表现在重视基础训练方面。

联大对基础课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,设有一年级生课业指导委员会。一年级结束时,有些系规定,某一两门基础课,成绩达不到某个标准(70分或65分不等)不能进入该系二年级。联大规定,所有课程不及格不能补考,必须重修。学校对基础课教学力量的配备也十分重视。一、二年级的基础课程,即使是大一国文、大一英文等班次较多的课程,也有知名教授参加任课。联大有些教授教学上要求严格是出了名的,如吴达元的法文就非常严厉认真。理、工科,特别是工科,课程负担重,每周都有考试,甚至星期天也有考试,暑假也安排课程。考试评分极为严格,不及格率很高。如电机系的电工原理就很难及格。因此能顺利地完成低年级的基础课程随班升级,不是很容易的。理、工学院除了理论方面要求严格,动手能力对同学要求也很高。如化学系的定量分析试验,实验数据达不到一定精度,教师拒绝签字,必须连夜重作。工学院的工程画和金工实习等,对学生的作业也有严格要求,使学生受到严格的基础训练。文、法学院训练方式不同,大量的参考书,无止境的探索与追求,要想学得出色,非下苦功夫不可。联大各系科的专业范围比较宽阔,基础方面又有一系列的严格要求,使学生受到扎实的科学训练,应变能力强,有利于以后进一步的发展,经过进一步的学习,可以创新,可以开展边缘学科、新学科的研究,有较宽阔的发展前途。有的联大工学院毕业的学生,后来能领导大型项目的总体设计规划,这与他们扎实严格的基础训练与开阔的思路就有很大的关系。

3.联大教师教学、科研并重,学术造诣深,而且具有强烈的敬业精神,因而教学质量是高水平的,这是联大能培养出优秀人才的重要因素。

联大许多名教授,如周培源、吴大猷等,因空袭移居郊区,远离学校数十里,为了同学学习效果好,从不采取连续数小时集中讲授方式,一门3学分课程必按每周三次来校授课,不辞数小时辛苦跋涉,并视为当然。这种认真负责的敬业精神,深受同学的敬重。

联大教授授课风格各异,但一般都反对照本宣科,而重视讲授自己研究所长。例如外文系的吴宓教授,他所讲授的最精彩的课程是欧洲文学史、文学与人生、英国浪漫诗。讲课时,他自己完全融入于作品之中,他的课极富感染力。他备课极为认真,每讲授一次欧洲文学史,总要尽力重读他已十分熟悉的从荷马史诗,直到莎士比亚、塞万提斯的原著。这类课程对于学生富于启发性,他恐怕是较早用比较文学的方法来进行文艺理论研究的学者之一。

4.联大校系领导,重视教学实验、实习,对保证理工科学生的学术水平起了很大作用。

联大刚搬到昆明时,理工科的仪器设备不多。但校方集中财力,尽量通过各种渠道,从上海、香港以至国外购置必需的仪器设备。再加以教员自己动手制造设备,各系都开出一系列的实验课程。如物理系从一年级到四年级,每年都有实验课,每周一次实验,在战时实为难得。工学院在困难的条件下,材料试验设备齐全,木工、金工、锻工、铸工实习从一年级就开始。各系情况不同,化学系的条件就较困难,一般来说,理工科的教学设备,在战时的大学中,能具备这种设备条件的也是不多的。

此外,恢复拓收研究生制度促进了联大对人才的培养。

1939年,三校恢复研究院开始招收研究生,以后各系开出一系列研究生课程。由于从1938-1941年,从国外陆续回来一批年轻教授,他们了解国际科学前沿的最新信息;年长一些的教授也在探索新方向,因而他们所授研究生课程直接反映了国外最新的科学成就,把联大教学水平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如黄昆说,他到英国留学时,由于曾在联大随吴大猷开展量子力学的理论研究工作,因此和一般英国研究生相比,“在量子力学基础上具有明显的优势”。研究生课,年轻助教和高年级学生都可以来旁听,因而也普遍地提高了他们的学术水平。研究生的招收增加了科学研究的力量。有的研究生论文,发表在国外的著名杂志上。

在1939-1946年期间的研究生中,不少后来成为著名学者和学术带头人。例如,清华文科研究所有王木式、李赋宁、王逊、周珏良、季镇淮、王浩、王瑶、丁名楠等;清华理科研究所有杨振宁和后来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(学部委员)的钱伟长、王伏雄、陆宝麟、吴征镒、应崇福、郝诒纯、涂光炽和工科研究所的林为干。北大理科研究所研究生后来被评选为学部委员的有:黄昆、萧伦、董申葆、韩德馨、杨起等。北大文科研究所的研究条件在战争环境下,应该说是相当优越的。除了北大教授担任导师外,还聘请了兼任导师,李方桂、丁树声、董作宾、陈寅恪,并有研究助教邓广铭担任辅导。所内培养了不少知名学者:逯钦立、阴法鲁、周法高、汪衔?、阎文儒、杨志玖、任继愈、王玉哲、李埏、王永兴、程溯洛、王利器、方龄贵、汪子嵩等。南开大学由于经费问题仅恢复了化学部和经济部,研究生后来成为知名学者的有,陶大镛、陈志让(加拿大国家院士)、何炳林等。

自1941年以后,特别是到了1944年、1945年,昆明的物价在西南后方主要城市中是仅次于居首位的贵阳。昆明市所谓公米是有价无米。到1942-1943年,据报载,昆明物价自抗战以来涨了300倍,而联大教职员薪金只增加了5倍。陈寅恪在形容当时昆明及后方通货膨胀、货币贬值的程度时,曾有两首诗,相当形象:“淮南米价惊心问,中统钱钞入手空”;“日食万钱难下箸,月支双俸尚忧贫。”他的目疾难愈,营养不良也是原因之一。陈寅恪是少数部聘教授之一,又有中央研究院的兼职,尚复如此,一般教授,其生活困难就可想而知了。

为了补贴家用,有的教师只好把从平津仓促出逃时,带出的书籍、衣物廉价出售。吴晗被迫把若干有关明史的藏书让给云大图书馆。不久,大家已无衣物可卖,正像生物系教授沈嘉瑞所说的:现在只剩下几个空箱子可卖了!教师生活的困窘,可以从闻一多1944年公开挂牌治印后写的信中略窥一二:“弟之经济状况,更不堪问。两年前,时在断炊之威胁中度日。乃开始在中学兼课,犹复不敷。经友人怂恿,乃挂牌刻图章以资弥补。最近三分之二收入端赖此道。”以闻一多的才艺、名望,加上他治印有梅贻琦、蒋梦麟等十几位著名教授联名推荐,故能以“绝艺”稍解困境,更多的教员只能默默地到其他高校或中学去兼课,去教家馆等等。

物价恶性上涨,但学生的贷金,跟不上物价,伙食质量不断下降。至于购置学习用书,对于一般同学就相当困难了。特别是理、工学院的同学,原版书当然买不起也买不到;即或是上海龙门书店的翻版书,许多同学也买不起,只能依赖老同学出让旧书。旧书辗转相让,就成为同学期末必办的大事。昆明四季如春,联大师生在衣着方面的负担较小。大体上,师生都是维持一两件可穿得出去的衣服而已,同学间无论男女,遇有重要场合,便东拼西凑。好在大家的风格都很高,常不分彼此。

为了帮助同学解决生活困难,图书馆和不少系科安排一些有偿劳动,如看管图书、整理资料等。工学院土木系教授李庆海,帮助同学成立清华服务社,为美军测量绘图等。北平图书馆主持的中日战争史料征集委员会(联大参加合作),需要人剪贴报纸,抄写资料等;云南图书馆在编地方志需要抄录抄本;云南省民政厅需要有人刻蜡版。各种需要临时性工作的地方,都可能有联大学生去做工读。有人估计,联大至少有一半以上学生都做过各式各样的兼职,教中学、教家馆是最普通的了。联大学生,许多原来就是流亡青年,胸怀国破家亡之痛,辗转流离追求进入大学的机会,因此在学习期间很自然地就到社会上寻求各种兼职工作,以自己的劳动补足自己的求学费用,这些经历也促成了这一代青年的成长。

1945年8月,抗日战争胜利结束,联大校史转入新的一页。

(摘自《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史——1937至1946年的北大、清华、南开》,西南联合大学北京校友会编,北京大学出版社)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